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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部短篇小说集。作品收录了《绝代佳人》《落叶岛上的小屋》《不会生孩子的女人》《豆腐坊三婶》等共三十四篇短篇小说。

王梓夫其他作品推荐：《漕运码头》《原配》《幕僚》《漕运古镇》《异母兄弟》《卧底》

目 录

绝代佳人/1

祝你交好运/21

书香门第/33

洋金花/46

老祖奶奶/52

桃花眼/66

蒺藜/76

匪妻/92

落叶岛上的小屋/107

不会生孩子的女人/120

豆腐坊三婶/134

侉老陈·女人·牛/148

黑牙村纪事/164

老疙瘩/179

傻五姑爷/187

哑巴白铁匠/197

哀歌/201

檀木梆子/211

朱柏庐治家格言/219

班门子弟/234

嫂子/252

乡俗小记/264

礼尚往来/281

落红/297

贞德堂纪事/308

破译桃花冲/324

还债/341

跟踪/355

一个孤独的散步者/368

秋天的心情/381

不如归去/389

同胞兄弟/406

怀念裸泳/420

底特律的圣诞之夜/437

    王梓夫，北京通州人，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供职于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国家一级编剧。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异母兄弟》、《漕运码头》、《漕运古镇》；中短篇小说集《昨夜西风》、《蜜月日记》、《都市里的１１种爱情》、《格外》、《王梓夫小说选》、《男人气象》、《报告政府》；《王梓夫自选集》（1～3卷）；《王梓夫小说作品精》（1～5卷）；散文集《往事门前》、《感悟生命》；《王梓夫影视剧作选》；长篇随笔《寻求活法》；话剧《女儿行》（合作）、《红河谷》、《我的西南联大》（合作）、《少女的晚宴》等；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作家协会理事，北京通州区文联名誉主席，北京西城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品曾获多种奖项，长篇小说《异母兄弟》获北京市建国45周年优秀长篇小说奖，《漕运码头》曾获北京市建国55周年优秀长篇小说奖、第二届姚雪垠长篇历史小说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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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佳人

在山泉水清，

出山泉水浊。

——杜甫《佳人》

一

蜜儿认识到自己是个坏女孩儿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在她进野村康乐宫之前，从未听说过世界上还有这么豪华奢靡的所在。她只是从影剧中看见过中外帝王的生活，除了那些前呼后拥的喧嚣排场，光论人生实实在在的享受，恐怕任何一个帝王也没有品尝过如此光怪陆离的现代化和赤裸裸原始化的人生滋味。与中外帝王相同的是，这里仅仅是男人的宫殿，女人同桑拿浴、健身房、保龄球、麻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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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房一样，只是他们发泄享乐的工具。好在使用工具是要付钱的，女人亦享受明码或不明码标价的商品出售权。

蜜儿知道有人在卖，为数不算少，特别是按摩室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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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房的小姐们，都打出了名牌：湖南湘姐、四川幺妹、浙江鸡、东北虎……每日凌晨，当她们凭着腰间仗剑厮杀酣战大胜而归的时候，身子疲惫得如同揉皱了的皮囊，情绪却像是刚扎了吗啡般的亢奋。这吗啡就是她们的战利品：纯金的项链、镶着宝石的戒指、真皮的背包手包……还有钱，实实在在的硬通货，大把大把地掏出来扔在又脏又乱的床上，都是百元的蓝精灵，五十元的黄鼠狼她们根本不屑一顾。

蜜儿也眼馋，有时馋得她眼眶子都发酸。

她不卖自己，她喜欢读书，特别是喜欢读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三毛的，琼瑶的，梁凤仪的，凡是能引起她幻想和眼泪的书她都爱读。从那些书里，她知道，女人的贞操是宝贵的礼物，如同男人的头颅一样。男人的头颅非明君和知己不献，女人的贞操也是为心爱的人准备的，是不能轻易交出来的。她很看不起那些卖身的姐妹，觉得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不再是女人，不再是人，只是一堆塑成了各种形状的肉。这些肉没有灵魂，没有情感，没有廉耻，而且被那些臭男人揉搓脏了、臭了、烂了，早已经一钱不值了。男人真怪，表面上西装革履，头发光光的，脸皮净净的，连口袋里的手帕都是白白的。好像他们多爱干净，多讲卫生，可为什么单买这些脏了、臭了、烂了的肉呢？还出那么高的价钱。而且，他们像野人那样不懂得用碗筷，不知道分餐制，大家都伸手抢那些盘里的肉，你刚用手抓过，他又抓，刚从他的嘴里吐出来，你又吃。谁也不嫌弃谁，尽管那些残羹剩饭上还沾着别人的体臭体污、别人的唾沫、别人的排泄物。蜜儿想到这些就恶心，想吐。

蜜儿做按摩女郎，是坚持卖艺不卖身的。她自认为，她是真正搞按摩的，她学过，拜过师傅，而且是正宗的中医按摩。大小周天、十二经脉、三百六十一个穴位，她都能准确无误地摸出来；推、拿、拧、拈、捏、按、掐、摩、拍，各种手法她都运用自如，掌上生花。她还学会了许多自我保护的办法，无论多么假装正经的男人，往按摩床上一躺，很少有不生邪念的。那两只手不老实，总往她的胸上、臀上、大腿上放，她得先治住男人的两只手，总能把它安排在恰当的位置上，不给它任何可乘之机。还有男人的嘴，说出的话来都带着钩，你只要把自己的嘴把握住，再厉害的钩也没用。女人只要下决心保护自己，办法总会有的。真应了家乡那句俗话了，“母狗不摇尾，公狗不上前”。

久而久之，玩家们都知道野村康乐宫有个绝代佳人，这佳人是墙上的画，只能看，过眼瘾，有学问的还知道只可意淫。

蜜儿也知道自己美，她虽说也是长江边的人，可既不是幺妹，也不是湘妹，她来自湖北秭归的一个小山村里，那里是王昭君的故乡。“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昭君北上出塞，为的是和番。那么她远离故土家园，来到北方这个大都市，为的是什么呢？

二

蜜儿逐渐认识到了，守住自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危险不是来自男人处心积虑、千方百计、变换花样嘴脸的进攻，而是来自她心里那个作祟的魔鬼。

她早就知道那个魔鬼的存在，在她的心狱里，她把它锁得牢牢的，不给它留以任何为非作歹的缝隙。万万没想到，这个魔鬼要比那些诡计多端的男人险恶得多。

魔鬼的诱惑是金钱和淫欲。普通按摩房里是两张床，相隔不足半米。生意好的时候，两张床上都有人，外面还有等候的。两张床之间只拉着一道帘儿，按摩房里灯光暗淡若无，相互间看不见什么，可那道帘儿是什么声音都隔不住的。

常常是就在蜜儿严守阵地的时候，旁边那张床上便城门大开了。放肆的调情，恬不知耻的淫腔秽调，还有那些只有在北方高粱地里才听得到的粗丑不堪的浪话，都像蜜蜂一样蜇着她的耳膜，刺得她浑身打战。有时候，蜜儿甚至听得到酣畅淋漓的、气喘吁吁的、尖呼怪叫的苟且声。蜜儿已经十九岁了，而且发育得非常健康。她没见过什么，没经历过什么，可她什么都懂得了。

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心就瑟瑟地发抖，浑身也像通了电似的震颤起来。无论她怎样咬紧牙关，怎样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心里的魔鬼都会被惊醒。醒了的魔鬼在她的心狱里发了疯，吼叫着，撕咬着，冲撞着，把她折磨得六神无主……

更难受的是在夜间，回到她们集体宿舍以后。在别的地方，包括在她们那个小山村，对男女床笫之事都是讳莫如深的。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小姐却津津乐道地谈论她们的“工作”，炫耀她们不但掏空了男人的腰包，还如何有本事地掏空了男人的身子，并且言传身教，交流技巧。然后，便是陶醉，便是满足，便是自欺欺人地自我安慰。

浙江鸡吴菊翠在大镜子面前照着自己赤裸的身子说：“做女人真好，天生的不动产，跟谁合资，都能拿干股。”

蜜儿忍不住了，解着恨说：“你算什么女人，别忘了，你是只鸡……”

这一下可犯了众怒，湘姐叶丽华抢白说：“鸡怎么了？鸡不是人吗？在人世间，这种事谁不干？有的人干了就他妈挺神圣，有的人干了就他妈算下贱，这是人理还是狗理？”

蜜儿不示弱地说：“这不一样，人家是正大光明地结婚，你是在卖。”

吴菊翠说：“结婚就不是卖吗？我出来之前，我爹给我找了个卖茶叶的，开口就跟人家要三千元，这不是卖吗？反正卖一个人也是卖，卖一百个人也是卖。”

叶丽华故意酸溜溜地气着蜜儿：“在咱伟大的祖国，好的职业就是当鸡了，不领营业执照，不拿税，还不用定期检查性病。你要是脸皮薄，就把裙子往上一撩盖上脸，又滋润又赚钱，苕蛋才不当鸡呢……”

只有幺妹沈小飞不言语，她扑闪着那两只色迷迷的桃花眼，像看外星来客似的研读着蜜儿。当吴菊翠和叶丽华出去“做钟”的时候，沈小飞困惑地问她：“我真不明白，你出来干啥子嘛？不就是图赚钱吗？”

蜜儿说：“我要赚干净的钱。”

沈小飞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很开心，像是在笑一个把金元宝当成驴粪蛋的傻瓜蛋。

蜜儿被笑毛了，问：“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沈小飞说：“宝贝，你可真纯洁。啥子叫干净钱？撒在这儿的有干净钱吗？那些处长、局长、区长、县长的钱干净吗？国家给他们一个月的俸禄，还不够玩儿一次的小费呢，剩下的钱哪儿来的，还不是从咱老百姓身上搜刮来的？那些款哥、款爷的钱干净吗？要是一个汗珠掉地上摔八瓣儿挣来的，他们舍得这么活糟吗？还不是靠坑蒙拐骗来的黑心钱？噢，他们花脏钱干脏事干干净净地走了，却把脏名声留在咱身上了，咱能认这个脏账吗？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干净钱，有，我爹种的稻谷就干净，管啥子，换回来的不是钱，都是白条……”

蜜儿听着沈小飞的话，躺在床上闭着眼不说话了。

沈小飞凑过来，跟她并肩躺下，蜜儿把身子往里挪了挪。

屋子里很静，楼上的歌舞厅里，放起了迪斯科音乐，强烈的嘭嘭声震动着蜜儿那似乎衰弱下去了的心脏。

沈小飞用臂肘碰了碰她，说：“我知道你很苦，女人没几年好日子，樱桃桑葚，货卖当时，你这么苦熬着，不是浪费资源吗？”

蜜儿还是没言语，沈小飞侧过身，伏在蜜儿的耳边问：“你就不想吗？”

蜜儿一愣：“想什么？”

“那事呀。”

“那事有什么好想的？”

“你真的没尝过？”

“尝过又怎么样？”

“像抽大烟一样，有瘾，吃出甜头儿来就戒不了了。”

蜜儿觉得自己的身子软塌塌的，真像来了大烟瘾……

三

所以，当甄总经理把一条金灿灿的项链挂在她脖子上的时候，她没有拒绝。不是她不想拒绝，实在是没有拒绝的力气了。她心狱里的魔鬼背叛了她，从内部打开了城门。

所以，当甄总经理把手伸进她的衬衣里面的时候，她只是无力地推着他的胳膊，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逃脱自己的身子。那只大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时候，她便像焊在地上那样一动都不能动了。

所以，当甄总经理熟练地扒掉她的衣服，把她按在按摩床上的时候，她便不是她了。她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堆肉，一堆没有灵魂、没有情感、没有廉耻的肉，只不过这些肉把她塑成了一个美丽的人形。但是她并没有失去知觉。她觉得随着下身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这堆肉便像穿透了似的被任意揉搓起来。很快，剧痛渐轻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说不清是好受还是难受。只觉得灵魂飘飘然地离开了肉体，升在了她上方的天花板上。灵魂贴在天花板上审视着她，她不敢正视自己的灵魂，闭上了眼睛，泪水汩汩而出……

她听到了甄总经理那如喷如泄的狂叫呻吟，她吓得睁开了眼睛。甄总经理的表情更加吓人，呆呆地看着她的下身，紧接着又举起一只带着鲜血的手，放在鼻子下贪婪地嗅着，还用舌尖儿舔了舔……

蜜儿吓坏了，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或者她做错了什么，甄总经理看着她像看着一个怪物。

忽然，甄总经理把那只带血的手举到她面前，一脸愕然地问：“你……

你……你真的是个处女？”

她明白了，点了点头。

“你没谈过恋爱？”

“没。”

“你的身子让男人碰过吗？”

“没。”

“有人吻过你吗？”

“没。”

当她回答完这三个“没”字之后，甄总经理跪在按摩床上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他的脸都变了形，那只带血的手狂乱地挥舞着。骤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又呜呜地哭了起来。他哭着伏在蜜儿的身上，边哭边呼叫着：“我的心肝……我的宝贝……我的亲人……我的亲亲的亲人……”

蜜儿完全蒙了，她不知道甄总经理受了什么刺激，他真的疯了吗？她使劲推着甄总经理，差不多也是带着哭腔、带着恐惧的哭腔问着：“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甄总经理抬起头来，捧着她的脸摇晃着：“宝贝，我的宝贝，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甄总经理，您怎么了？您说的是什么呀？我不懂，我一点儿也不懂……”

“宝贝，我告诉你，我告诉你，我……我终于碰上一个处女了。”

“处女？处女怎么了？”

“处女是宝贝，我的宝贝！告诉你吧，怎么说呢？我……我干……不，我弄……不，我玩……我跟过许多女人……”

甄总经理搜索枯肠地寻找着那个动词，在别的鸡乃至在他老婆面前，他总喜欢用那个粗鄙的动词。他喜欢在女人面前说脏话、说丑话、说粗话，没遮没拦地说这些无耻之词的时候，他觉得有一种发泄般的畅快。可是，在蜜儿面前，在这个高贵的处女面前，他竟然张不开口，变得斯文起来了。

“我……我跟那么多女人发生过关系，没遇到过一个处女，我一直在寻找，我以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处女了。”

“你在寻找什么？寻找处女？寻找处女干什么？”

“这是我一生的遗憾，我从来没有尝过处女的滋味，吃的都是别人嚼烂了又吐出来的剩饭。”

“你老婆呢？”

“别提她了，她是个让我尝剩饭的女人……啊，蜜儿，我的宝贝，要不是你，我……我这辈子就算白活了……”

甄总经理无法从过分激动的情绪中平静下来，他狂喜地叫嚷着，手舞足蹈着，转着身子四处寻找着。他终于发现了自己那个装大哥大的真皮手包，一把抓过来，拉开拉链，从里面抽出了厚厚的一沓钱，都是百元一张的蓝精灵，恭恭敬敬地递到蜜儿面前：“蜜儿，我的宝贝，你别干了，今天别干了，不，从今以后都不要再干了。这是一万元钱，你把它收好，收好。我……我明天一早就来接你……”

甄总经理把钱放下，匆忙地穿好衣服，走了。

蜜儿完全蒙了。她呆呆地躺在按摩床上，连知觉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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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介绍

这是一部短篇小说集。作品收录了《绝代佳人》《落叶岛上的小屋》《不会生孩子的女人》《豆腐坊三婶》等共三十四篇短篇小说。 王梓夫其他作品推荐：《漕运码头》《原配》《幕僚》《漕运古镇》《异母兄弟》《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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